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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2022的寒風吹去了中國中低端手機撐起的繁榮銷量，真相真是分外殘酷。
618手機大促第一夜還未結束，黃藝文已經(jīng)清楚，即便贏家也只會“慘勝”。
今年廝殺異常慘烈。5月最后兩周，擠了6家手機大廠的發(fā)布會。以往大促，大家只會選些要清庫存的老款，這次卻是“通殺”。
黃藝文原本覺得自家手機促銷價“已經(jīng)很極致”，但大促首夜凌晨，當在辦公室電腦前屏住呼吸、等待友商打出促銷底牌的她，看到小米幾款手機直降300元、且可疊加京東plus300元抵扣券時，只覺得“真的夸張”。
畢竟，相比以往，今年黃藝文們多了一層壓力：清貨。
手機業(yè)有一句箴言：沒有餓死的，只有撐死的——不怕貨不夠賣，怕的是老品庫存砸在手里。而今年的情況是，去年的貨還沒消化，今年5月循例新機已經(jīng)待發(fā)。
無人預料到今年一季度的暴跌。去年，全行業(yè)的關鍵詞還是：缺貨。大家為芯片爭得焦頭爛額，渠道商“有貨就賺錢”。行業(yè)彌漫著樂觀情緒，realme 去年賣出了5810萬臺手機，一位realme員工告訴36氪，去年底時他們計劃2022年沖擊8000萬臺。
但“灰犀�！�、“黑天鵝”接踵而至，局部戰(zhàn)爭、全球通貨膨脹、一線城市疫情爆發(fā)。市場急轉直下。
今年第一季度，根據(jù)IDC數(shù)據(jù)，中國智能機出貨量同比下滑14%——具體到國產(chǎn)手機大廠情況更慘，小米下滑近2成，OPPO、vivo下滑超過3成。
放眼全球，一季度，中東歐出貨量下滑超過15%，非洲跌了近30%。幾個出貨大區(qū)相繼受挫，足以打破廠商們的定力。
“心理的影響對購買欲望產(chǎn)生了比較大的負面影響�！毙∶捉衲暌患径蓉攬髸�，總裁王翔如此解釋。
于是，今年618成了手機業(yè)陷于慌亂和焦躁后的第一個希望。
慣例在打破。過去大促時，手機廠商會盡量一碗水端平，很少會單獨用某個平臺的消費券。比如當天貓會員沒有手機補貼后，廠商也不參加京東的會員促銷。但這條不成文的規(guī)則約束不再。
大促結束，小米在各電商平臺都拿到了銷量冠軍。但黃藝文看到的京東和天貓后臺數(shù)據(jù)，除去剛獨立1年半的榮耀，每一家手機同比去年銷量都下滑雙位數(shù)，包括小米。
“大家就是在用去年掙的錢補今年的窟窿�？凑l手里的錢能撐得久一點�！彼龑�36氪說。
真相還有更殘酷的一面。
Strategy Analytics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今年618期間，蘋果一家的手機銷量，就占去了整體銷量近一半。
據(jù)京東6月19日手機競速排行榜，排在前二的分別是蘋果的iPhone13（最低售價4798元）和小米的Redmi 9A（最高售價599元）——兩者價差高達8倍。
也就是說，即便在今年普跌的大環(huán)境下，用戶依然愿意買高端機——iphone一季度中國出貨量反而上漲了17%——卻不愿為國產(chǎn)安卓機掏錢。華為手機被卡脖子失勢后，其他國產(chǎn)手機并沒有接住它空出來的市場。
一位手機業(yè)人士對36氪如此評價：中國的高端機份額在華為和蘋果之間打了一個轉，“大家從來就沒吃到過�！�
當寒風吹去了中國中低端手機撐起的繁榮銷量，真相真是分外殘酷。
活下去
但首先，要先活下去。
年后開工不久，林輝就發(fā)現(xiàn)情況有些不對：公司每一周都在下調(diào)營收預期，第一季度結束時，比去年底的計劃已經(jīng)下調(diào)了三成。他們中高端定位的新品規(guī)劃出貨1000萬以上，上市后發(fā)現(xiàn)，賣到300萬就開始吃力了。
林輝原本打算換工作，但打聽了一圈，放棄了離職的念頭�！澳悻F(xiàn)在根本就看不到底在哪里�！彼麑�36氪說。
林輝作為供應鏈員工，也能明顯感覺到產(chǎn)品部門的猶疑。在新品發(fā)布前夕，手機廠商產(chǎn)品負責人最常見的狀態(tài)是“心里沒底”。到了今年，新品焦慮又漲上幾分。
他們時常在截止時期前大改方案�！熬涂茨懿荒艹銎嬷苿仝A了對方。今天要上這個，過兩天又要換一個�！绷州x說。
大家不停揣摩對手的心思，萬無一失的做法是在中低端機塞入更多的旗艦配置，2k屏幕、索尼IMX766傳感器、120w快充這些旗艦賣點，即便這樣，林輝經(jīng)常聽到的返工理由還是“競爭力不足”。
所有人不得不加入這場囚徒困境，幻想以田忌賽馬式的招數(shù)戰(zhàn)勝對手。
但難以調(diào)和的矛盾在于，價格天花板無法抬高，成本控制讓他們曲肢難展。
公司開會時，討論最多的話題從產(chǎn)品表現(xiàn)力變成了成本控制。過去通常只有一些走性價比路線的機型會有降低成本的特殊需求，現(xiàn)在幾乎每個產(chǎn)品的負責人都會叫苦：“我們成本壓力很大�！薄斑@個東西我成本接受不了�！�
林輝只能不停地打電話，威逼或是懇請供應商降價。
整個行業(yè)的出貨量正以上億臺的速度衰減，所有人必然會感到寒冷的滋味。
徐志慶在一家頭部廠商工作。他記得有一次凌晨3點，自己剛剛躺下，電話響起。徐志慶還半夢半醒，聽到那頭領導說：“來，我們開個線上會議，拉表格算算花了多少錢�！�
徐志慶已經(jīng)逐漸習慣這種節(jié)奏，但還是需要花很大力氣才能從床上坐起來。
他在海外區(qū)工作，從年初開始，總部到分公司摸底的頻率從一年一次變成一個季度兩三次。他在很多個凌晨對著寫滿后勤、ASP（平均售價）、人工成本的表格，和領導一分分往下?lián)稿X。
公司過去以大方出名，徐志慶很難想象，現(xiàn)在大家會為每臺手機倉儲費低了1毛錢興奮。
徐志慶最近還試探性地下調(diào)渠道商利潤，直到削減到他們能承受的臨界點。“大多數(shù)人開始叫苦的時候，就不能再調(diào)了�！彼嬖V36氪。
OV系對線下渠道向來以大方出名——一位一線渠道人士告訴36氪，一些重點城市，最多時OPPO能給到體驗店70%租金補貼——但今年春節(jié)后，一線城市的一些渠道，租金補貼已經(jīng)砍了3成。（OPPO回應36氪，并沒有出現(xiàn)補貼削減。）
當一位廠商員工向領導匯報渠道的抱怨時，領導道出實情：“別說商（渠道商）了，我們都不一定活。品牌方都不能活的時候，你還管得了零售商嗎？”
36氪接觸到的業(yè)內(nèi)人都會高頻說起同一個詞：“降本提效”。當然，你不會在公開場合聽到CEO們提到這四個字。
一位OPPO員工今年春天剛加入離職群時，里面只有200多人，三個月后已經(jīng)擠進去快500人。一位小米的員工眼睜睜看到自己部門砍掉三成正式員工，但這和不少朋友所在的地方部門“團滅”相比，還算溫和。
留下的人是幸運的，也不得不承受更大壓力。一位小米的員工和朋友喝酒，對方為他的黑眼圈嚇了一跳。他告訴朋友，只要有一天銷量下滑，領導就會在群里@負責人，“不睡覺都要寫報告復盤”。
滴血式擴張在2022年終究告一段落。
以狂奔出名的realme目標已經(jīng)回調(diào)10-20%。而且realme內(nèi)部談論的話題已經(jīng)從銷量轉向做好經(jīng)營。“現(xiàn)在希望不是一味追求量，而說的是穩(wěn)健。之前是犧牲毛利，不掙錢也做，現(xiàn)在不能這樣�！鄙鲜鰎ealme員工對36氪表示。
而vivo內(nèi)部將研發(fā)分為一年、三年和五年，超過三年的人數(shù)固定，一年以內(nèi)的人數(shù)招聘嚴格控制，一到三年除非找到明確的研發(fā)方向，而且還要有前景的項目才會批準。
電商網(wǎng)站鋪天蓋地的廣告消失了，每個花錢的人都變得“功利”。
過去黃藝文在京東、天貓都會買些曝光性資源，比如天貓互動城。這種資源位價格從幾百萬到上千萬不等，只有曝光量，可能提升或鞏固品牌的印象，但沒什么轉化率。年景不錯的時候，她的公司會撥出部分費用扔進去。
今年她能分給單臺手機的推廣費雖然和去年持平，但預算會主要分給老客留存而非拉新，轉化效率放在了首位，這部分資源自然被剔出清單。
業(yè)內(nèi)人偶爾會回憶起2017年。那一年，vivo獨家冠名天貓雙十一晚會，OPPO花5億拿下《中國新歌聲》新一季獨家冠名權，小米花掉19億做廣告和宣傳，用戶連夜排長隊買華為Mate，店里喜氣洋洋，燈火通明。
短短五年，恍如隔世。
海外陰云
并非哪里都是蕭條的消息。
雖然中國手機市場在下跌，但根據(jù)gfk一份閉門會議報告預測，今年印度、南亞、中東非和拉美市場還會略有增長。
大家都在涌向海外。一位頭部手機品牌的海外新興市場工作人員嚴柏宇告訴36氪，今年到當?shù)赝稑说膹S商翻了一倍。新廠商的涌入，直接導致本地員工坐地起價，后來的廠商揮著鈔票也招不到人，“早就瓜分干凈了”。嚴柏宇提到，很多手機促銷員上一份工作是在商場里賣衣服。
如果看價位段，2022年第一季度，全球800美元以上的高端智能機出貨量還增長了3%。（gfk數(shù)據(jù)，不包含北美市場）
可惜中國廠商并沒從中分到什么好處。
2022年4月，西歐2000個消費者被問到“換手機時會買哪個品牌？”他們的答案是：三分之一買蘋果，三分之一買三星，十分之一買小米。只有1%的人會買OPPO，vivo購買者是0%。
雖然中國手機廠商在各大海外市場出貨量名列前茅，但以往走的都是低價機路線。
2020年，OPPO在西班牙銷量暴漲十多倍。一位業(yè)內(nèi)人士記得，流傳的銷售秘訣是：只要比小米便宜就可以了。小米2022年的全球平均售價是226美元，而三星超過380美元。
中國公司還沒有等到累積品牌力、向高端機邁進的時段——一位業(yè)內(nèi)人士告訴36氪，在西歐，OPPO 雖然出貨主力仍然是便宜的A系列，但兩年扔進去30億做營銷，準備熬到高端市場花開——2022年的殘酷現(xiàn)實，就給了他們沉重一擊。
對應高端機上漲的，是中低端機的下跌。
因為全球通貨膨脹正劇烈沖擊中低收入人群的生活。肯尼亞是非洲三大手機消費市場之一，俄烏戰(zhàn)爭之后，當?shù)刂魇潮★濩hapati 價格翻了一倍。在拉美，墨西哥的面包價格漲了22%。印度食品通脹數(shù)據(jù)創(chuàng)下8年新高。歐洲持續(xù)通脹，以至于歐洲央行11年來首次加息。
被日�；旧钕M掏癟了錢包的人，今年當然不會著急換手機。
中低端手機市場首當其沖受害。根據(jù)canalys報告，第一季度全球200美元以下的手機出貨量減少3400萬部。今年的海外市場結構，對中國手機廠商分外不友好。
國內(nèi)廠商不得不想方設法守住自己海外市場的基石。而200美元以下的市場沒什么花哨的辦法守護，無非薄利多銷。
在出貨大頭的海外運營商渠道，壓價是殘酷的。一個訂單，嚴柏宇還沒參加第二輪報價，就從海外運營商口里聽到今年要丟單的壞消息。海外運營商的心理價位已經(jīng)被嚴柏宇他們對手拉到更低，馬上失去和他再談的興趣。嚴柏宇問起對手的價格，對方的回答讓他死心，“沒機會了，就算虧錢都降不了那樣�！�
一般運輸海外售賣的產(chǎn)品還要加上出關、國際物流和進關費用等額外成本。近兩年，海運價格暴漲，但對手給海外運營商最終報價是嚴柏宇公司產(chǎn)品從香港的出關價。這明顯是自殺式的報價，唯一比拼的是誰能流血到最后而不死在場上。
以印度為例，最受歡迎的千元機，通常渠道利潤只有50元，今年有些廠商還砍了5-10%。“OPPO（不包括一加）、vivo就不掙錢，realme、小米賺一點�！币晃辉谟《鹊膯T工表示。
嚴柏宇還不甘心，問老板我們能不能也做個方案，再降點價？老板告訴他，沒辦法，去年的虧空還沒補上，“今年還想稍微有點利潤，掙點錢�！�
事實上，嚴柏宇他們即使作為頭部的整機廠商，今年要 “想稍微有點利潤”都太難。在全行業(yè)大滑坡時，供應鏈上的一點短板，就可能導致全盤皆輸。
長期以來，國內(nèi)廠商在全球化的手機供應鏈上的地位一直不穩(wěn)。需要他們消化產(chǎn)能時，還有一定話語權，一旦供應吃緊，常常處于劣勢，這和蘋果和三星很難相比。
三星自己把控屏幕、內(nèi)存這些最關鍵的零部件，不僅不會缺貨，還能控制成本。用嚴柏宇的話形容，就是“滅霸”。要打價格戰(zhàn)，在他所在的地區(qū)，連性價比著名的小米也做不過三星�！氨槐频窖澴佣紱]了�！彼嬖V36氪。
今年的三星更不留情。根據(jù)韓國媒體The Elec報道，它們壓著5000萬臺庫存，絕大多數(shù)都是中低端產(chǎn)品線。銷庫存壓力之下，降價更是到了極致。今年第一季度，在亞太地區(qū)，三星300美元以下的低端機還出現(xiàn)了小幅度增長，已經(jīng)把5G做成了標配�！捌闯杀酒床贿^，三星一壓到底，直接餓死對方�！� 嚴柏宇說。
而在全球高端手機市場上，中國公司更是被三星壓制。
關鍵原因之一，是在關鍵零部件供應鏈上，三星無可撼動。比如，三星是全球唯一折疊屏賣出千萬臺的廠商，占了這一品類超過80%份額。
一位業(yè)內(nèi)人士告訴36氪，三星折疊屏因為有自研技術，目前仍是全球第一。他們會把最好的技術先供自己三星品牌的手機，其他廠商只能等待產(chǎn)能提升。比如2021年三星8月發(fā)布的折疊屏Galaxy Z Fold3，用上了“去偏光片”技術，其余廠商最快到今年年底才能用上，比 Fold 3晚了不止一代。
長期技術研發(fā)的缺位對國內(nèi)手機品牌和供應鏈的掣肘，從來沒有像現(xiàn)在這樣凸顯出來。
當然，對于嚴柏宇這樣的一線員工，他只能獨自在焦慮中失眠到清晨，私下因為公司無法降低供應鏈成本罵兩句。更常見的情緒是寫總結時的無能為力，“我的媽，就是絕望。”
逆流而上
7月4日晚，當小米12S系列3999元起的售價出現(xiàn)在屏幕上時，雷軍說：“我們的定價可能要讓大家失望了”。
雷軍在小米10時代喊出“沖擊高端” 的口號，這一詞早已成為國內(nèi)廠商的口頭禪。至少在國內(nèi)市場，他們攀望高端的熱望還沒有冷卻。
在春天一次內(nèi)部會議上，雷軍面色嚴峻地說：“我現(xiàn)在手里就四件事，汽車、芯片、信息化建設、股價�！�
他告訴在場員工，烏克蘭業(yè)務停滯，供應鏈雖然慢慢恢復，需求卻沒有了。至于解決辦法，無非也是“要勒緊褲腰帶”。
之后，雷軍卻話語一轉，“也要加大研發(fā)投入�！�
如果看第一季度財報，小米現(xiàn)在花錢不像“要勒緊褲腰帶”的樣子，研發(fā)費用漲了16%，銷售、行政開支也上漲了雙位數(shù)。即便出現(xiàn)局部減員，但小米整體員工數(shù)量同比增長了一萬人，福利開支也沒有明顯縮水。雷軍微博里提到的12S Ultra的索尼傳感器開發(fā)還花了750萬美元。
“必要投入要做，要翻身，就要解決短板�！崩总娫跁线@樣說，他口中的“短板”，無非是所有中國公司共有的痛踵——技術研發(fā)�！斑@個時候大家不投入，我們投入研發(fā)，就是打越位站�！崩总娫跁线@樣對他的下屬解釋。
開完會，一位小米員工聽到他的領導感慨：今年這個形勢，芯片投入還是這么大比例，雷總有魄力啊。
是魄力，也是情勢逼迫，因為中國手機公司們正看著寬松時代一點點落幕 。
“中國手機市場徹底進入了存量市場，如果沒有好的產(chǎn)品創(chuàng)新吸引他們，換機周期只會越來越長�！眝ivo執(zhí)行副總裁、首席運營官胡柏山接受36氪等群訪時表示，他印象中，智能手機早期換機周期是16-18個月，2022年已經(jīng)到了36個月。
而且，618那組觸目驚心的市場數(shù)據(jù)，展現(xiàn)出國內(nèi)市場的另一個側面。
整個618大促，僅在天貓，蘋果就賣出了193.29萬部iPhone，比所有安卓廠商相加還要多出20%。
破局的路其實一直都在那里，只是走起來太難。
在砸錢砸人的“沖擊高端”運動后，根據(jù)Counterpoint 數(shù)據(jù)，2021年中國600美元（約合3800元人民幣）以上價位Android手機的市場份額縮水8%。
榮耀給銷售端下了死命令，今年高端機占整體銷量比例要從7%提到10%。某些省份，促銷員賣一臺4000以上的旗艦提成100-150元，沒達標扣獎金。即便如此，根據(jù)一位業(yè)內(nèi)人士對36氪測算，在某經(jīng)濟發(fā)達省份，榮耀就算達到市場10%銷量占比，高端機總量也只有蘋果4%。而榮耀CEO趙明接受采訪時，給出的數(shù)據(jù)是榮耀占4000元以上市場7%，蘋果超過六成。
過去，國內(nèi)廠商可以守在舒適區(qū)掙大錢。但在一個全球性的、市場化的行業(yè)，那樣的舒適區(qū)遲早會消失。
現(xiàn)在，他們不得不在付出和獲得不成正比的情形下，花錢、花時間，陪著國產(chǎn)供應鏈一起投入研發(fā)，提升良品率。
這條路上的不確定性或許超出預料。經(jīng)歷了兩代產(chǎn)品輝煌，小米 12 系列的首月銷量跌到小米 11 系列一半以下。其中原因多少和小米11體驗不佳有關。驍龍8兩代芯片因為高功耗被用戶稱為“火龍”，小米卻拿不出太好的解決辦法，大規(guī)模的Wi-Fi熱點故障，也被用戶罵了一個季節(jié)。
在可以預料的未來三五年，蘋果還會是那個無法繞開的標桿。所以頭部廠商嘗試另辟蹊徑，搶占蘋果暫時沒有占據(jù)的高地，比如折疊屏市場——即便它還充斥著太多的不確定性。
開道的辦法，仍然是廠商們熟悉的性價比。OPPO折疊屏Find N推出時，看到7699元的定價，不止同行，連OPPO內(nèi)部都吃了一驚，他們估計定價怎么也應該在1萬元以上。
“利潤不會很好。如果想要賺錢，還是要賣一萬多�！币晃还⿷溔耸拷o36氪測算：市場上，折疊屏幕加上鉸鏈要2800元，外加其他結構件和電池、加工費用，硬件總成本應該在5000左右。而通常手機硬件成本是售價的50-60%。按照他估計，50萬臺銷量能保本，100萬臺以上才賺錢。
根據(jù)京東數(shù)據(jù)，OPPO Find N第一季度賣出5.35萬臺，OPPO沒有公布過線下銷量。一位業(yè)內(nèi)人士告訴36氪，“OPPO最便宜那個量非常少（相對直板手機）。高配版加了一些單子，但是總體來講還是不太掙錢。”
無論如何，OPPO還是靠價格打開了在折疊屏市場的第一波聲量。
Find N推出時，vivo的折疊屏NEX Fold正擱淺。原本這款手機定在和Find N同期發(fā)布。參與項目的一位員工記得，項目后期自己收到一封接一封標注為“一級風險”的通知郵件，來自研發(fā)部門的同事告訴他們，因為還達不到標準，發(fā)布時間再次推移。
OPPO和vivo折疊屏產(chǎn)品波折的背后，折射出所有國內(nèi)廠商沖擊高端的艱難：技術研發(fā)的難以把握，以及面對關鍵零部件供應鏈的無可奈何。
一位芯片行業(yè)人士告訴36氪，從去年驍龍Gen 1開始，小米開始逐漸減少采購高通的定制服務。今年小米一些模塊更多由內(nèi)部團隊調(diào)試芯片，只使用高通基礎售后。小米花了大力氣拿下的徠卡項目，也都是自己和徠卡調(diào)試。“跟著高通做，隔年高通就能把一起做的東西給其他廠商�！�
（小米對此回應36氪：搭載高通芯片的手機，小米都會和高通進行聯(lián)合調(diào)校；小米12S系列在影像方面的調(diào)校由小米和徠卡聯(lián)合完成。）
小米的同行們也抱有同樣的想法：盡可能把原研技術牢牢握在自己手里。
另一位頭部手機廠負責芯片調(diào)試的員工告訴36氪，他沒有感覺到裁員的危險，反而看到整個團隊三分之二的人力都投到高端機項目組�！拔覀冇悬c想法和追求的，都想做高端”。
刀刃上的錢還是要花
為了砍成本，去年徐志慶所在的地區(qū)一口氣裁了200多個導購，但因為當?shù)鼐�下市場極度依賴線下推銷，今年初銷量大滑坡，他不得不又補回了100多個導購，還給當?shù)貑T工漲了薪。
即使是在壞年景，該花的錢還是要花。
在綜合門店，OPPO反而加大投入。
從去年下半年開始，OPPO就開始力推精品體驗區(qū)。渠道老板只用出基礎裝修費，其余費用由廠家包攬，設計、裝修一站式服務，一些4、50平米的體驗區(qū)造價高達3、40萬。隔壁廠商用幾個柜臺勉強拼接的展示區(qū)，預算只及OV的十分之一。
一位其他廠商的城市經(jīng)理看到這些店鋪出現(xiàn)時，腦中只有一個想法：喪心病狂。“就是重資產(chǎn)綁定�，F(xiàn)在老板們都不能撤了，撤出去要賠償錢�！�
OV總部哪怕正在“降本提效”，新機上市后，也很愿意讓代理掙夠利潤。比如銷售高峰期在今年一季度的OPPO Reno 7，除了每臺手機利潤提點，賣一臺還額外獎勵100元。上述城市經(jīng)理這樣評論：“這叫錢都用在刀刃上。”
今年聽說小米要發(fā)租金補貼時，渠道商許俊杰心里著實意外：和小米合作了這么多年，這么大手筆還是頭一回。在二線城市，核心商圈一家100多平米的小米體驗店，月租金會超過3萬元。通常大渠道商都會運營數(shù)十家門店，一個月房租就會達到上百萬。
許俊杰試探性地發(fā)微信問區(qū)域負責人：這事兒是真的嗎？對方回了個微笑表情。
許俊杰提在心里那口氣松下來，翻出小計算器算起賬：閉店這些天，能拿到多少補貼，少虧多少錢。
從今年3月開始，小米陸續(xù)給線下門店發(fā)放總額1.2億元的補貼。這次補貼不同尋常：受疫情影響不能正常營業(yè)的門店，閉店期間，小米將承擔一定比例的租金，一些區(qū)域達到50%。
“小米終于做了件好事，為我們著想�！� 許俊杰告訴36氪。
對小米而言，此時拿出這筆補貼并不容易。小米季度利潤已經(jīng)腰斬，根據(jù)gfk數(shù)據(jù)，小米海外最大糧倉印度的銷量下降20%以上。
但小米的線下渠道在幾家大廠中根基最淺，沒有OV系的步步高時代舊部，和榮耀比，又缺華為的血脈與光環(huán)。所以，小米掏出這筆錢補貼渠道，可算逆勢擴張之舉。
“Never let a good crisis go to waste.”這句在2022年被反復提及的話，此刻想來別有一番滋味。
當急速擴張十年、我們認為已經(jīng)頗為強大的中國手機業(yè)，在2022年被迫穿越殘酷凜冬時，從業(yè)者們痛苦、不適，但也獲得機會以最冷峻的目光自我審視。
（應采訪對象要求，文中使用化名）
